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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檐下享清宁(暮年散文)

2025-11-11 09:48  发布:中乡网  
         八十岁的晨光,总比寻常来得更缓些。我陷在阳台的藤椅里,指尖摩挲着椅背上被岁月磨得温润发亮的木纹,触感粗糙却熟稔,像抚过那些被时光浸得沉实的过往。檐角的吊兰垂着细碎的绿叶,阳光透过防盗网形成条影,落在手腕上的老年斑上,投下几缕淡得像梦的光斑——这便是我如今最日常的模样:安稳,暖和,连穿堂风都裹着些懒洋洋的温柔。
        常有人说我眼神里藏着股劲,那是被苦日子一寸寸熬出来的褶印。我生在旧社会的硝烟余烬里,长在红旗下安稳而曲折的征程上。童年有炊烟袅袅的安稳,少年遇世事变迁的波折,红旗下的信仰是底色,曲折里的坚守是底气。如今回望,才懂那安稳是先辈用热血换来,那曲折是时代向前的必然。
        在改革开放前那段的漫长岁月,地处边远山区老家一直贫困交加,童年记忆里没有斑斓玩具,只有经常看见母亲攥着空米袋而眉间拧成的川字,只有寒冬里冻得裂开口子的脚后跟,裹着破布条在泥地里踩出深浅交错的印子。7岁那年,我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去读小学,从家到学校的路很窄很差,宽度不到一米,两边杂草丛生,每天早上6点多起床,没有早餐吃,拿着一根棍子上学,边走边打掉伸到路中间野草上的露水,这才不被湿裤子。中午12点放学,回家吃午饭后又去学校,下午5点放学,回到家把书一放,不是背着筐筐去找猪菜,就是赶到地里帮大人干农活,直到天全黑了才回到家,这是穷苦农家孩子每天的必修课,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直到小学毕业。正因为所处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中,才使我从小就养成体谅父母艰辛、生活节俭的朴实底色,而且迫使我从小学就萌生走出那个穷山沟的想法,最大的理想是能够像那些“吃公家饭”的人那样,有一份吃皇粮的工作做,天天有米饭吃,常年不缺衣穿,而且还有一部单车骑。
       1963年初秋,我中考落榜,揣怀“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毛泽东语)的热血志向,毫不犹豫地回到农村,一头扎进生产队的劳动大军中去。那时我虽然长得不很高也不很壮,但祖父辈均是一等劳力体魄的基因,在我身上得到了遗传,经过三个多月的磨练,16岁的我便能挑上100多斤的肥料,与青壮年劳力一路奔走在各块田间地角,与他们一样每天获记10个工分的最高劳动报酬。正因如此,生产队排工时,总是把最苦最累最费力的活,排给我和那十几位青壮劳友。就这样,我在火热的人民公社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中磨练了两年,亲历各类农事,体悟农民艰辛,挥洒着汗水与泪水,收获着欢欣与喜悦,磨砺了年少时的意志,增长了人生智慧和社会才干,为我后来走出大山创前程打下了坚实基础。
        1965年好不容易考上省级师范,以为能安心读书了,谁知却撞上了文化大革命的动乱。教室的窗玻璃被砸得稀烂,课本被当成“四旧”烧了,我们在批斗会的喧嚣里,偷偷藏起半本《论语》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几本书藉,偷偷地在被窝里借着微光啃读,连油墨香都带着惊惶的味道。
        1968年冬天师范毕业时,我毅然弃教从军,乘着北上的闷罐列车,来到地处冰天雪地的北方军营。在那“时刻准备打仗”的紧张岁月,野战部队“誓死捍卫祖国的领土主权和人民安宁”这句口号,激励着我刻苦奋发,闯过了严格的技术战术训练,用血肉和汗水换来一身保家卫国晶辉。1979年2月,我所在的部队奉命挥戈南下,扑向对越自卫还击战场,在越北那二十二个浸着腥风血雨的日夜。炮火在耳边炸响,夜空被接连的爆燃染得通红,丛林里的拼杀呐喊与枪声交织,每一次炮弹击出,都照亮战士们眼中不灭的锋芒。我抱着冲锋枪趴在冲锋前的战壕里,连呼吸都不敢放出重声。在我身边的一名北方籍战友,前几秒钟还笑着说家乡的雪该化完了,麦苗正在吐出新芽,可一发炮弹打来他就没了声息,无声无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候我最大的盼头,仅仅是能活着看见次日的朝阳,能再吃上一碗炊事班战地煮熟热乎的米饭。
        退役后进了行政单位,从降级使用的职务一直做到鬓角染霜。伏案写材料的深夜,总想起战壕里的星光——比台灯的光更冷,却也更亮。“八七”扶贫攻坚战期间,单位领导看中我肯吃苦、敢担当的特性,便给我戴上“优秀干部”的贵冠,並将山区扶贫一线的重任交到了我手上。我二话没说就背起行囊扎进都安县大山深处,与贫困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春耕时一起在石头缝里种玉米,盛夏里共同顶着烈日修建水柜,寒冬一起在荒山上补种松树林,汗水与乡亲们汇在一起,凝成深厚的宝贵感情,也浇灌出群众信任政府的种子。
        退休近二十年了,日子终于慢了下来,身体却攒下了一堆中小毛病:风湿骨痛总在阴雨天作祟,膝盖爬两层楼就发酸,眼睛也花了,看报得凑到鼻尖。儿孙们总劝我去医院细查治疗,我却摆摆手。这些小疼小痒算什么?比起缺衣少食的童年,比起战壕里的生死一线,不过是岁月给我轻轻挠了挠几处痒罢了。
        如今我学会了把往事从脑子里挤出来。当年山路上摔的跤也罢,曾经在田埂上晒脱的皮也罢,就是战场炮火的硝烟味,办公室里的报表与会议,山区扶贫的艰辛等等那些刻骨铭心的亲历往事,都尽力不去回忆它了。因为我明白,自身这把老骨头不如以前了,每往前走一步都已经很艰辛,如再回望往事不免要给自己增加一分负担。我每天要做的是,清晨醒来看看阳台上的吊兰是否发了新芽,种在花盆里的尖辣又有几个红了,中午老伴熬的小米粥是否有香味,傍晚坐在藤椅上,看着孙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进门是否高兴喊一声“爷爷”,当我享有这些之时,心里就甜得发融。
        秋风从檐下溜过,带着小区里“夜来香”溢出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我摸了摸藤椅扶手,这老伙计陪了我三十多年,从单位宿舍搬到新家,就像那些苦日子,陪着我走到了如今的安稳。八十年的人生,像一本翻旧了快散架的线装书,那些如火如荼的篇章早已翻过,剩下的,都是带着温度的寻常。我盼望的岁月静好,从来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景致,只是这檐下的暖阳,碗里的,身边亲人的健康与谈笑。
       几十年来的风霜苦旅,是岁月磨给我的勋章;几十年来的点滴付出,是我对国家万恩的一点赤诚报答。耋耋之年能在暖阳檐下享这份清宁,是岁月赠予的温柔,更是祖国日益强盛给了我们这一代老人殷殷的福泽。如今鬓发如霜,回望来路,那些披星戴月的奔波,那些攻坚克难的坚守,都化作了眼底的从容与心底的感恩。往后余生,仍愿怀着这份赤诚,静赏山河无恙,笑看人间烟火,在安稳岁月里,细数国家给予的每一份馈赠。至于余生还有多远,不必去猜测与惆怅,慢慢走下去就是了。(文章来源:广西老社会科学工作者协会 韦绍行)
 
 
(编辑:晓东  责编:声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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