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彭家营是古蔺县辖区、赤水河畔一个很偏远很美丽的小山村,和贵州仁怀市习水县仅一河之隔。
![]() 最难忘的是修公路的那段历史。 以前,彭家营没有公路,连通附近乡镇和出川通往贵州的都是一条条蜿蜒盘旋的小路,又陡又滑又窄。逢赶集的日子,彭家营街上却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卖猪儿的,卖鸡卖鸭的,卖草鞋的,卖米粑的,卖麻花儿的,卖布的,卖针头麻线的,卖犁、铧、耙等农具的……非常闹热。特别是卖瓜子花生、甘蔗、烟娃儿的,很特别。自家产的瓜子花生装在一个提兜或者小背篓里,里面放一个小茶杯,五分钱一杯,逢熟人买,卖家便多给半杯或一杯;自家产的甘蔗砍成七八十公分长的很多小段,装在背篓里,沿路走沿路卖;“烟娃儿”则是把割下晒干的山烟用稻草裹成两头尖中间圆的形状,酷似襁褓中的小孩儿,那年头,几乎没有纸烟,都抽山烟即“叶子烟”。 ![]() 1978年,彭家营所在的岩湾乡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村民辛辛苦苦种的水稻、苞谷等农作物几乎颗粒无收,就像擦根火柴就会着火,用水也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背挑。水稻田裂开两三寸宽的大口子,泥土因旱灾太久了已成板结,那时没有耕地机械,只能一锄头一锄头的挖。为了拉粮食救灾,支援岩湾乡,古蔺县政府决定把公路从丹桂镇上修到岩湾街上,但岩湾街距离彭家营街上还有三四公里。 那一年我刚满过八岁,当时我父亲程宗礼在石宝粮站任党支部书记,被抽调任丹桂至岩湾公路修建的指挥长。当年冬月初七下午五时,父亲和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张支衡、陈文钊等一行人照常沿公路例行检查,至何家嘴时,因修路放炮采石,一块三四斤重的碎石飞来,正好砸中父亲头上,从此,父亲的生命定格在了四十三岁。父亲的鲜血和生命从此融入了这条公路。 父亲殉职时,穿着母亲买的蓝色毛领大衣。鲜血、棉花和布沾在一起。后来,无论怎么洗,那血污也还黑黑的、硬硬的存在,就像父亲留给我的遗言,我一直穿到小学毕业,那是我这一生中穿过的最久的最暖和的衣服。直到今天,每次回老家,路过父亲倒下的地方,我都会驻足停留,久久不愿离去,仿佛看见了父亲的身影还在巡视着这条公路…… 后来,公路终于通到岩湾了,虽然到彭家营也还有四五公里远,但粮食终于拉进来,村民们度过了难关,且出行方便多了,做买卖的也比原来省力了。我知道,这是许多人付出了艰辛的劳动,留下了无数的汗水,甚至有像我父亲一样的人付出生命的结果啊。 ![]() 俗话说:穷则思变;要得富先修路。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穷怕了,饿够了,便寻思着要把路修到彭家营自家门口。 也不知是谁提议,村民们男女老少齐上阵,不靠天,不靠地,没靠国家没靠政府,也没有先进的机械和设备,有的只是干劲儿和力气,还有想改变穷山恶水想吃饱肚皮发家致富的信心和决心!没有雷管炸药,只有钢钎二锤和锄头。用二锤敲,用锄头挖,老人和妇女们在前边用绳子套在几吨重、几十吨重的巨石上,几百人一起紧紧攥着用篾条和稻草搓成的绳子高喊“一、二、三——拉,一、二、三——拉…..”年富力强的男人们随着喊声的节奏用铁撬撬、木棒拗、双手推,硬生生把路给一寸一寸的修了出来。 那时我十来岁,印象最深的是我同学陈波的父亲陈云耀。他早年参与建设黄荆,也是在修公路时因事故被压伤了一条腿,膝盖以下被迫截肢。这次彭家营修路,他毅然带着假肢一瘸一拐的带头苦干。走一步,假肢“嘎吱”响一声,整个身体摇晃一下,再走一步,又“嘎吱”响一声,身体又晃一下,他像号角凝聚了乡亲们的力量,极大地鼓舞了乡亲们的斗志。就这样,这一代人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甚至生命,终于创造了一个奇迹,突破了彭家营没有公路的历史。鸣着喇叭的汽车开到了彭家营,终于打开了彭家营封闭了几千年的大门。 第 一条公路的修通拉动了彭家营的飞速发展,今天彭家营的公路已四通八达。种子、农药、化肥等生产生活资源直接拉到了家门口,先进的技术和观念也源源不断的传了进来。牲畜和余粮等农副产品也等着商人上门收购。父老乡亲们逐步步入小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修洋房,买汽车,孩子们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快乐的学习和成长。 我希望每个孩子都铭记住那一段历史,记住他们的爷爷奶奶。他们面对困难不屈不挠、不认命、不低头的精神值得代代学习和传承。丹一一彭公路是子孙路,是幸福路,没有这条路就没有今天的发展!更没有今天的幸福生活!也希望他们长大后肩负起又一代彭家营人的使命,书写新的篇章、再创新的辉煌! 我的老家彭家营,现在虽然还是偏远,却不再闭塞,她是美丽的,因为有着奉献和自强的精神传承。( 程明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