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抓阄,我留下!”
4月11日清晨,天空下着小雨。 位于华亭西南部关山深处的麻庵山在细雨中显得更加迷蒙,山间的桃花和刚刚长出嫩叶的乔木被雨雾笼罩着,一条狭窄蜿蜒、凹凸不平的简易公路通向原麻庵乡街道,原先的乡政府、农村信用社、供销社、粮站人去屋空,留下的建筑物破败不堪,畜牧站的半面房子已经倒塌,在雨中更显凋敝,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2003年,并入大山外西华镇的麻庵乡更名为麻庵村。如今,全村100多平方公里的地盘上只住着40多名不愿出山或无力出山的村民,他们基本上都是50岁以上的老人。 现在更名为西华镇卫生院麻庵门诊部的就是原先的麻庵乡卫生院。门诊部就在这条坑坑洼洼的街道旁,“麻庵乡卫生所”招牌上繁体字斑驳可见。 2003年,原麻庵乡并入西华镇,卫生院的医生都想回城工作,当时的卫生院负责人无奈之下,准备用“抓阄”来决定谁留下来工作。刘海荣听到消息后找到领导说:“没必要抓阄,我留下。” 就这样,刘海荣留在了麻庵。起初,西华镇卫生所为了方便刘海荣工作,还专门聘请了临时工,但由于麻庵这里太苦,换了七八个人都不愿多待,最后只留下了刘海荣一个人坚守。 2006年,原麻庵乡的168户村民开始第一次整体移民搬迁,刘海荣没有走。3年后,村上第二次移民搬迁,又走了130多户。有人劝刘海荣搬出去,刘海荣说,留下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人,他走了,这些人有个病一时半会出不了山,去哪儿看病呢? 58岁的刘海荣就成了麻庵门诊部惟一的医生,他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已整整坚守了15年。 “刘大夫在,我们就放心了!” 2009年,麻庵村第二次移民搬迁后全村只剩下40多位老人了。住在赵家山社76岁的刘春娥老人心里一直不踏实,听到有人说“刘大夫走了”。她专程走了七八公里山路来看个究竟,恰巧刘海荣那天出诊,急得老人团团转。第二天,刘春娥老人又跑来找刘海荣,在亲耳听到刘海荣说不走时,老人说:“刘大夫在,我们就放心了!有病了找你看病,家里有事了还要找你拿主意呢。” 正如这位老人所说,刘海荣留在麻庵山不单单为村民看病,他还是那些留守老人的精神依靠。 两个月前在西安做完心脏病手术,休息了10来天,刘海荣就回到门诊部上班。交谈中,记者看到他的脸清瘦蜡黄,身体还虚弱的刘海荣此时却惦记着麻庵山里那些被称为“药罐罐”的老人。这不,雨刚停,路上积水还未散去,刘海荣吃了碗面,从自家小卖部里拿了一袋营养品,往药箱装了几瓶能用得上的药,来到几里路外的南庄社席玉兰家。一检查,席玉兰血压有些高,刘海荣给她丈夫交代了药的吃法,随手把那袋营养品放在了柜子上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两年前,席玉兰在自家房顶上晒玉米时不慎摔落,刘海荣连夜赶到她家治疗,发现席玉兰的腰部神经受损,不仅疼痛难忍,还随时有生命危险。刘海荣及时处理了伤情,又守了一夜,最终保住了席玉兰的生命。 2012年9月,南庄社村民祁黄义丢了一群羊和4头牛,他火急火燎地来找刘海荣帮他找牛羊。刘海荣知道这些牛羊是祁黄义的全部家产,一口就应承下来,早上天不亮他就背上馒头、水和祁黄义一起进山找,一天跑50多公里路,50岁的刘海荣到晚上回家时腿都肿了,找了三四天终于有下落了。祁黄义要表达谢意,被他拒绝了。 去年4月的一天,三角城村赵金锁的母亲昏迷不醒。刘海荣得知情况后立即对赵金锁的母亲进行了救治,把能用的药都用了后,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老人,刘海荣三十几年的行医经验告诉他老人不行了,于是就让赵金锁准备后事。可赵金锁没有经过这种事,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刘海荣就帮他为老人洗头、洗脚、穿老衣,做完这些刘海荣就赶紧给布置灵堂,一直忙到第二天家里亲戚来了才离开。 他是大山深处生命的守护神 麻庵是刘海荣的出生地,1978年他离开麻庵去省卫校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五二职工医院工作。1999年,五二职工医院随军工企业往外地搬迁,刘海荣要求回到当时的麻庵乡卫生院工作。 “麻庵的群众一直以来缺医少药,父亲和母亲都是家人眼睁睁地看着离开人世而束手无策。”刘海荣回忆说。刘海荣所在的五二职工医院在当时来说是华亭县医疗水平最高的一家医院,更让他自信的是,他在五二医院学到了师傅治疗蛇毒的绝活。麻庵山大沟深,高寒阴湿,毒蛇常常出没咬人,刘海荣觉得在五二医院学到的绝活也能派上用场。 1999年,刘海荣来到当时的麻庵乡卫生院,这里的环境和他预想的一样艰苦。一个小水电站供给着全乡用电,卫生院里的电灯常常在一小时中亮半小时,然后电灯仅见红丝,再亮还需半小时,因为水电站的河水聚起来发电需要半个小时。 那时卫生院的房子是破旧的土坯房,麻庵山的天空稍稍挂点云就下雨,一下雨房顶就漏水,雨天褥经常被淋湿。当时卫生院里经费紧张,只保证门诊部、注射室和药房火炉的用煤,刘海荣经常和同事去山里捡树枝取暖。 每到了春天,刘海荣他们就在山上种药材,种完药材就进山采摘野生中药材,独活、五味子、柴胡、防风、金银花等,山里野生的中药材药效特别好,不仅能治病,还能减轻群众看病的费用。 除了种药、采药、收药、炮制,刘海荣还要出诊、整理药房、防疫,100平方公里的地方住着300多户人,一个山头和一个山头之间就是几十公里的山路,一个村的十几户人家“散落”在各处,几年间刘海荣走遍了麻庵山的沟沟峁峁。 麻庵山里蛇多,村民在山里行走有时会碰上一窝蛇,人被蛇咬是常见的事。2003年割麦子天,磨沟村的张六十8岁的女儿被蛇咬了。张六十把女儿送到卫生院就回家抢麦收了,刘海荣拿出师傅早年传授的“绝活”为女孩排毒、消炎,并用自己的工资为孩子垫付药费,刘海荣的老伴黄喜梅照看女孩吃饭,收完麦子张六十看到活蹦乱跳的女儿时感激得直抹眼泪。 几年过去了,麻庵山338户1388口人的健康状况刘海荣掌握得清清楚楚,“肺气肿、心脏病、风湿是麻庵山最常见的三种病,肺气肿和村民抽旱烟有关,心脏病多数是感冒拖成的后遗症,风湿是山里的潮气所致。”刘海荣说,“对这三种病,我用自己从山里采摘的野生药材配上中药治,花钱少,疗效好。” 坚守是一种精神境界
从“7个人的学校”到“走进华亭山寨夫妻变电站”,从“一个人37年的长跑”到“这辈子就爱给乡亲们放电影”,“走转改”活动开展以来,本报刊发的“坚守”故事至今让人难忘。近日走进华亭县最偏远的麻庵村,记者亲身感受乡村医生刘海荣的工作生活环境,也为他15年来不离不弃,与这里走不出深山的困难群众“长相守”的故事所感动。 绕道陕西陇县去麻庵采访的道路布满艰辛,110多公里的车程中,接近麻庵山区的道路雨后泥泞陡滑,越野车颠簸缓行,险象环生。关山林缘区见阴就下雨,见雨就是云遮雾罩。阴雨季节或是大雪封路,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进出麻庵,没有便车的时候,村民只能拄着木棍翻山越岭,晴好天气徒步至少需要两个多小时。山路上,遍布荆棘与曲折,野兽与毒蛇不时出没。这里居住着因为生活能力和生活习惯不能走出深山的、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困难群众,有些人,几乎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 麻庵的世界与别处大不相同。目之所及,让人最先联想到五六十年代的乡村。“撤乡并镇”后,原来的麻庵乡变成了麻庵村,先后两批近300多户人移民迁走,如今只剩下40多人。雨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路面坑洼,落石当道,青苔满地,积水纵横,街道两旁山坡上房子大都成了残垣断壁。街道不远处溪水哗哗作响,山间不知名的鸟儿不时清脆鸣叫。卫生所院子一块闲地上栽种的蔬菜已冒出绿芽,门前几丛青竹格外茂密。面朝大山,春暖花开,在这里,刘海荣行医问诊之余,种药采药,劈柴喂鹅,养蜂务菜,年复一年。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但长期生活在这里难免孤寂。生于斯,长于斯的刘海荣走遍大山人未歇,真正成了“山民”的贴心人。不难想象,一个人在这里坚守15年,需要一种什么样的毅力和精神啊。 刘海荣之所以没有离开这里,更多的是居住大山的群众离不开他。走不出大山的人,可以没有现代时尚,但不能没有乡村医生,没有像刘海荣的大夫,大山里的留守老人何以面对生老病死。听说他调走,当地的“药罐罐”们是多么绝望;得知调走是谣传,他们竟奔走相告。减少伤痛,延缓死亡,告慰亲属,哪怕是一种精神依赖,这里也必须有一个医生存在的理由。妻子没有职业,儿女生活在城市,孙子上学需要照顾;58岁的他还患有心脏病,不久前又去西安做了大手术,自己呆在高寒阴湿山区太久,应该有较好的环境休养调理……他有理由离开,他也有机会离开,他却主动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把自己融入大100多平方公里的大山之中,无论是帮助乡亲进山找丢失的牛羊,还是上门为受患者送医送药,还是送老人最后一程,15年来,刘海荣做了很多平凡却让人感动的事情。 进山之前,同行的县委宣传部干部辛亚伟打电话询问刘海荣需要捎买什么生活用品,告别时刘海荣托我们捎回手术后医疗报销所用的身份证等。作为是临时信差、大山过客,短暂的一天时间给了我们一种特别的感受:坚守或许是一种生活状态,但为一个特殊群体选择坚守绝对是一种精神境界。 麻庵大山需要刘海荣,社会也离不开这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