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人物: 刘红权,男,47岁,山西左权人,太行“盲宣队”队长。 专访背景:近日,有网媒关注了山西左权盲人说唱队游走乡村几十年卖艺的故事,太行“盲宣队”再次成为网友聚焦的热点话题。昨日,华商报记者专访被音乐学家田青称为“当代阿炳”的盲艺人刘红权时获悉,以太行“盲宣队”为原型的电影《没眼人》经过十余年拍摄,近日接近尾声,明年有望与观众见面。
>>与按摩相比,唱歌更自在更快乐 华商报:先简单介绍一下你的情况? 刘红权:我是山西左权县人,1969年出生,先天性失明。我家在县城,母亲也是盲人,小时候,游走于太行山一带的“盲人宣传队”(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太行山一带的盲人为讨生活,结队赴乡村演出,以说唱为主,抗战期间成为八路军的特殊情报队,以下简称“盲宣队”)经常到我家聚会,受他们影响,母亲很爱唱歌,洗锅、刷碗、补衣服都是在歌声中度过。我是在“盲宣队”和母亲的歌声中长大的,自然而然喜欢上了唱歌。 华商报:听说你学过按摩,与“盲宣队”相比,按摩更稳定,收入更有保障,你为什么选择在太行山上游走流浪,过着流离失所、风雨飘零的日子?家人支持吗? 刘红权:家人希望我过得好一些,生活安稳一些,从小让我学习按摩。尽管我按摩的手法不错,但那不是我的爱好。我喜欢唱歌,喜欢音乐。从事按摩工作那几年,我经常在没有顾客时拉二胡、唱歌,屡屡遭老板批评,一气之下,我辞了工作,加入了“盲宣队”。与按摩相比,唱歌更自在,更快乐。 华商报:“盲宣队”现有多少人,你是什么时候加入、什么时候成为队长的? 刘红权:“盲宣队”现有11人,都是男性,我是1995年加入的,大约2012年左右成为队长。 华商报:“盲宣队”队员有哪些特点? 刘红权:队员们都喜欢吹、拉、弹、唱,有的擅长唱歌、唱曲,有的擅长二胡,有的擅长锣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专长。 华商报:你喜欢唱哪类歌?你的特点(风格)是什么? 刘红权:我喜欢唱反映盲人、老百姓生活的歌,一是群众喜欢,二是真实有生命力。如《光棍苦》所唱的“正月里梅花开,花开人人爱。光棍有心采一枝,拿回家去没人戴。”真实反映了盲人的生活和感受,很容易引发共鸣。乡亲们说我的歌声苍凉而又高昂,雄壮而又铿锵,许多乡亲、专家学者称我是当代的“阿炳”,我说不敢当,只是自己喜欢唱而已。 华商报:你唱的歌大多是继承下来的民歌,还是自己创作的原唱? 刘红权:有继承下来的民歌,如《光棍苦》《冯奎卖妻》等,也有自己的原唱,如《谁说桃花红》《问天问地问爹娘》等。 华商报:你最喜欢、最拿手的歌曲是什么?唱歌时什么感觉?快乐吗? 刘红权:我最喜欢唱《光棍苦》《冯奎卖妻》《谁说桃花红》等。正像书里说的歌为心声,我觉得歌声是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和呐喊。歌唱时,我会放下一切,忘记一切,内心无比轻松,身心极其快乐。群众的掌声告诉我,他们喜欢我唱歌。 华商报:视频中看到你唱歌时总高昂着头,为什么? 刘红权:盲人无法和观众进行眼神交流,每次唱歌时,我总是不自觉地昂起头,全身心投入。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观众说我有个性,向天而唱。(笑) >>“太极传统音乐奖” 前三名中唯一中国人 华商报:“盲宣队”有固定的训练场所没有,编排一场演出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刘红权:为了方便排练,左权县文化局给我们提供了专门的训练场地,编排一场演出一般需要一个月。 华商报:在农村,“盲宣队”一场演出收入有多少?队员们如何分配? 刘红权:最初在乡村演出没有收入,乡亲们管吃管住就不错了。近些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每场演出收入从几十元到数百元不等。队员的收入采取“工分制”,比如唱一首歌记几分,打一场鼓记几分,队龄超过几年记几分等,每月根据工分算收入。高一点的,能拿到千把元,一般的,就几百元。 华商报:“盲宣队”的活动方式是什么?至今,你们走了多少村子,跑了多少路,唱了多少歌? 刘红权:2003年以前,一直是游走在乡村。左权县200多个村子,每年基本要跑两趟。走过多少路、唱过多少歌,没有算过,每年走路走坏的鞋子倒有好几双。2003年后,我们开始在北京、杭州、长沙等地演出,今后赴外演出的机会可能更多一些。 华商报:一群盲人走村串庄,困难可想而知,有向导吗? 刘红权:很少有向导,队员李彦红有微弱的视力,大部分时间是他走在最前面,其他队员相互搭着肩膀,互相搀扶,步履蹒跚地走过一村又一庄。 华商报:唱歌是一种倾诉的方式,你倾诉的对象是谁?是生活,还是某个人或某些人? 刘红权:我不是为某个人而唱,我是为生活而唱,为自己而唱。 华商报:除了游走在乡村演唱,有没有登上更大的舞台?哪次演出给你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为什么? 刘红权:印象最深的是2003年10月10日在首都师范大学的演出,那是我们第一次走出左权,在正规的舞台上演出。晚会的主题是“阿炳还活着”,主持人是著名的音乐学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长田青,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大学生,还有很多知名的音乐人,如成方圆、崔健、王昆、宋飞等,专家的肯定让我们更加自信。此后,我们又先后在中国人民大学、中央音乐学院、北京大学、湖南电视台等做过演出。 华商报:截至目前,你获得的最高奖是什么? 刘红权:2014年初,“盲宣队”获得了“2013感动山西特别大奖”,同年9月25日,在中国音乐学院主办的“太极传统音乐奖”评选中,我是唯一进入前三的中国人。 >>阿炳的“三不穷”精神 照亮我前行 华商报:你和浙江卫视主持人亚妮是怎么认识的,听说她准备以你们为原型拍电影? 刘红权:2003年,亚妮来太行山采风时遇到了我们,从此和“盲宣队”结下了不解之缘。近十年来,她一直关注着我们,表现我们故事的电影《没眼人》拍摄了十多年,即将拍摄完毕,明年有望和观众见面。 华商报:电影中你们以什么身份出现,群众演员还是主角? 刘红权:我们是故事的主人公,也是主角。整个电影,专业演员只有两人,戏份很少。 华商报:游走过程中经历了哪些危险,最难忘的事是什么? 刘红权:太多了。一群盲人在乡村行走,经常面对的是羊肠小道。下雨时,大家经常是深一脚浅一脚,有时丢了鞋子,怎么都摸不到,气得人想骂娘;有时摔倒了,满脸是泥,疼痛不止……一次,一位队友不小心掉队,大伙找了大半天才找到…… 华商报:你有没有偶像?听说过阿炳吗?你认为他的哪些精神值得你学习? 刘红权:阿炳是我最崇拜的人,也是我的偶像。阿炳的“三不穷”(人穷志不穷——不怕权势;人穷嘴不穷——不吃白食;人穷名不穷——正直)精神一直指引着我,照亮着我前行的路。 华商报:你心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想不想组建自己的家庭? 刘红权:爱情永远是美好的,我曾经很向往,也经历过。和女友分手后,我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歌唱上,至今单身。以后会不会再次经历爱情,一切随缘吧。 华商报:听说你有30多个“干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刘红权:(笑)农村人担心体弱多病的孩子成活不了,讲究找个干爹,最好是残疾人,离本村越远越好,最好姓刘(谐音“留”,取“留住”意)、姓陈(谐音“成”,取“成活”意)、姓赵(谐音“照”,取“照顾”意)。这些年来,找我做干爹的有30多人,最大的30岁,最小的上幼儿园。 华商报:人常说“歌以明志”,你的“志”是什么?刘红权:我没什么志,如果有,那就是把歌唱好,把自己的事做好。 华商报:未来有什么打算,有无考虑出专辑、收徒,会不会一直游走乡村唱下去? 刘红权:2003年,我们曾出过VCD《悲情太行》,销量不错。近几年没有再出过,下来我们会考虑再出。我们“盲宣队”年龄最小的40岁,最大的近70岁,和其他民间艺术一样,同样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2014年,太行山周边的盲艺人成立了“太行盲艺人联谊会”,大家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以继承、弘扬民间艺术。2015年3月,在教育部门的支持下,左权一盲校成立了“刘红权音乐传习所”,目前有20多个盲孩子在学习,希望解决“盲宣队”后继无人问题。 乡村是盲艺人的艺术源泉,也是盲艺人的根,我们将把主要精力放在乡村,将一直在乡村游走演唱。 华商报记者 陈有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