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无止境,无悔的制砚生涯 ---------蓝草乡村文艺网独家专访思州砚制砚名家高世贵 访谈时间:2016年6月2日。
访谈对象:高世贵先生。 悠悠古思州,朗朗星石潭。说起中国十大名砚,许多人对端砚、歙砚等名砚如数家珍,殊不知在遥远的西南一隅,在这个名叫岑巩的贵州黔东南小县城里,历史上一直记载着一种石质堪称绝佳的名品砚台,如同国酒茅台在惊艳世界之前一直不显山不显水,这砚也一直在不大的范围内传播,被书家赞誉,被懂行的藏家追踪,在远离喧闹中秉持着自己的品质与个性。这就是中国十大名砚(很多官方报道也称八大名砚)之一的思州砚。 有幸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走近岑巩,采访了思州制砚名师高世贵先生。见到他时他正一丝不苟地埋头设计他的一方新砚“龙腾中华”砚。这位朴实、敬业的工艺大师在二十年的民间工艺研究生涯中始终精益求精,坚持着一位名师的职业操守。用一贯的坚持诠释了他对这份事业的热爱。 小编紫竹弦子(以下简称紫竹)。 紫竹:首先请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家庭和学习情况吧。 高世贵:我是一个偏僻小山村的孩子,出生在农民家庭里。八岁就读于贵州省岑巩县客楼乡陀子坳村交树坪小学。花了六年的时间才完成四年的学业。学习成绩差,环境也差。接着转入客楼乡中心小学完成了小学学业,在那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客楼中学。 紫竹:欣赏您的砚雕作品常常令人感叹不已,即使高校名师培养出来的高徒,也未必能有您达到的理解力和造诣。听说寒门出身的您,根本没有机会参加中考和高考? 高世贵:我从小对美术书法特别爱好。我的理想就是考个好高中,因为只有高中才有专业的美术老师,只有高考才能进入美术学院。但终究是事与愿违,因为家庭的种种原因,沉重的思想压力让我苦不堪言,无缘中考。 紫竹:家庭负担很重是吗?当时是什么情况使您放弃了考试? 高世贵:当时家中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是最小的。全家人都是农民。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是分在四川黑山剿匪的那一批,退役后身体多病。父亲不忍放弃对我的培育,于是让我去了临近的乡镇补习。但最后还是因为没钱上学,决定外出打工了。 紫竹:十几岁就外出打工,够苦的。我喜欢的诗人杜甫常常在他的诗中咏民间疾苦,大概他经常接触底层百姓。您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没有条件很好地完成学业,所幸的是您能一路走过来。 高世贵:没办法啊。九五年过完春节,我就去了广梅汕铁路干苦力活。那是我平生经历过的最苦的一段时光,每天肩上扛两百多斤重的石头,在10米高的档墙上行走,上上下下,别提多危险了。苦熬了四个月,只挣了1000元。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一定要挣钱回到家乡完成我的梦想! 紫竹:那您是怎样开始了学习制砚呢?虽说百业均可活人,但制砚这一行还是很辛苦的,而且也不一定能挣钱。 高世贵:后来我们被带到福建省惠安县的凿引水渠隧道。在那里,找到了我现在砚雕行业的起源点。惠安县的石雕是全国有名的。于是我回到家乡四处打听,从同学口中得知县职校要招收一批工艺美术学员,我马上报了名。在学校里得到了专业老师的耐心指导,加之自己的天分,作品《松鹤延年》在庆97“香港回归”活动中荣获一等奖,那年九月,学校将我安排在思州石砚工艺美术厂实习。厂里灰尘特别大,制砚工具和学习环境都很差。在班主任老师和厂长的劝说下,我静心刻苦学习制砚,基本入了门。但心里还是不甘心,再次回到福建打工,生活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如意。在那找了几家厂干了一段时间,看到那边的雕刻作品令人憧憬,但自己在那里又学不到真实本领。之后我又回到思州石砚工艺美术厂学习制砚,继续雕刻艺术生涯。 现在我还时常想起福建的那个雕刻厂。当时这家厂给我的条件非常优越,两人一间办公室,在生产第一线上,主要的工作只是画稿、制作印板。三个月试用期的工资简直是天文数字。如果没有放弃的话,应该是比现在经济状况好太多。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注定跟思州石砚有缘,我必须回到自己的岑巩来并为此拼搏一生。 紫竹:回思州以后情况好转了吗? 高世贵:98年回到思州硯工艺美术厂已是5月份了,厂里情况有所改变,实行计件制!我第一个月260元、第二个月500元、第三个月800元,当工资可以拿到1000多元的时候,不幸的事又发生了:厂里工人住的木房发生火灾,只剩下身上穿着的工作服回家过春节。命运不堪回首,老天爷开的玩笑太大了! 紫竹:真是新一曲“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您的际遇真令人唏嘘。很多人遇到那种情况是绝对做不下去了。即使那样的情况下您也不准备放弃? 高世贵:对,尽管如此,仍然没有放弃对硯雕艺术的追求,心中还是那一句: 吃得苦中苦… 1999年坚持一年后有了积蓄,又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找了女友在2000年结婚,01年有了女儿。就这样干了两年有余,因为厂里制度和效率不怎么好,要靠生产数量多才能养家糊口,制硯技艺也得不到提升,领头人对企业管理不懂,厂里很乱。2003年厂里制硯技艺最好的3人都出来自己单干了,那时就发生了“思州石硯”商标被私人注册的事件,令我们所有制砚艺人的心倍受伤害。 紫竹:古思州就是岑巩,思州这样的古地名,“思州石硯”作为它的文化传承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怎么可能被私人注册,怎么会发生呢? 高世贵:对呀!这是普通人都了解的常识了,一个国家级名砚的商标权,是我们思州这个地方子子孙孙共有的无价之宝,是千秋万代共享的宝贵资源,怎么能允许私人注册呢? 紫竹:您就在那时选择了离开? 高世贵:对,既然无法生存,只好另找渠道谋生打拼了。2003年4月我创建了“宝光石硯工艺制品厂”,建厂时也是非常艰苦啊。自已仅有两千元资金,加上我姨妹所有打工的积蓄一万五千元,他全交给我支配了,拿着是沉甸甸的啊。当时胆子真够大的:两万元不到,又没销售渠道,招了6个学徒和一个不能亲手做工的师傅,短短的半年时间,把资金全部耗尽了。无奈之下,把所有人员全部辞退了。 紫竹:一个人创业如果没有经历过几次挫折那是很少见的。只要心中有信念就好。那后来您是怎样重起炉灶的呢? 高世贵:后来我不断地提升制硯技艺,苦苦坚持了整整两年,逐渐还清了欠下的债务。现在想起来真是太艰难了。在没有家底、没有人缘关系也完全没有依靠的情况下,靠自己白手起家干事业太难。自己虽然爱这个行业,苦苦坚持着,但看不到希望时,心中常常有种说不出的沮丧与感慨。 紫竹:我能理解,其实逆境也只是过渡,黑暗也终将过去,重要的是您都挺过来了。那些年的拼搏中,最难度过的是哪一段时期呢?有没有特别让您感到挫败的事呢? 高世贵:有啊,有的事让我伤透了心。你比如说,2007年贵州省中国机械进出口有限公司来投资我的工艺厂,好不容易争取到的150万的投资项目。正在进行谈判将要鉴约时,有政府单位某些工作人员在场,由于某些原因导致合作最终失败,第二件事是两个我曾经的徒弟在这个时期弃我而去,在他们身上我曾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包括手把手教会他们,一直倾注全身心培养他们,带到外地去考察学习直到他们出师,其中一个还是我的亲戚,所以对我的打击不小。但我想,这一切可能是因我的善良所致,无可奈何,也无悔吧。 紫竹:是的,要相信有远大目标的人是不会被暂时的坎坷所击倒。人只要没有输给自己,没有人能打败他。而善良和豁达也是通向成功之路的必经之门。 高世贵:是啊,工作和学习还得继续进行,2011年我的秋季投资合作落到了实处,租地建厂房、购机器、招员工等忙个不停。2012年正式投产,登记注册为“黔东南金星石硯有限公司,岑巩县宝光石硯工艺制品厂”,总投资80多万元,我的职务是厂长兼生产技术总监。 这样很顺利地生产了两年,随着2014年硯文化产品市场急剧下滑,逼使我们不得不停产,押下来的产品有两百万元,正所谓好景不长。在那段日子里用自己平生所学,静下心来设计制作了两方巨硯:一方名为《黔东南风情》规格180X150x20cm,耗时4个半月。一方名为《万马奔腾》规格150x120X13cm,耗时3个半月。只能是自己苦苦坚守着,决不能放弃啊。2015年被评为“黔东南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并在这几年里有了更多的时间,多次前往中国硯都肇庆端硯和歙硯制作基地江西婺源考察学习。 紫竹:假如思州砚市场一直冷下去,您会考虑放弃吗? 高世贵:市场效益不好的时候,也会增加一些别的业务,捎带着做下去。但我不会轻易放弃这20年的心血!这个行业虽然说挣钱不多,但尚能养家糊口,是一个名利双收的行业,我也希望我的同行们和我一样咬牙坚持做下去,一个人的一生毕竟要点有意义的事。这样为自己的家乡做着自己爱好的事业,我心安。老实说做了这么多年,真要改行的话,还不知道做什么呢。 紫竹:嗯,您是个实在的人,我再次感觉到了。您的乐天达观很好地缓解了很多压力。之后您的事业就渐渐进入正轨了? 高世贵:对,在这段时间,我有了机会接触外地的工艺技术,自己潜心研究,取长补短。 2006年随着多彩贵州两赛一会的召开,思州石硯迎来了大好时机,大放异彩。活动持续了十年。那时我的山水雕刻堪称一绝,松树是独一无二的,市场效益比较好,产品供不应求。但同时我肩上的负担加重了,因为有了儿子,可谓人丁兴旺。一家六口人就靠我一人挣钱养家,一年下来有了积蓄,也有了底气。那一年我遇上了一些非常不顺心的事,包括被一个同行算计,抢走我多年经营的客户等等。但我也取得了一些辉煌的成就,被评为岑巩名匠、黔东南名匠称号,并在2006年11月30日贵州省人事厅评为“高级工艺师"。 紫竹: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您取得的成就和您长期的坚持与付出是分不开的。我还了解到,您制作砚雕作品时保持着自己的个性,比如不会刻意去迎合市场,雕一些很媚俗很吸引眼球的作品,而是一直努力阐释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用一些极具古典气质的创意坚持传承传统文化精髓,靠这些赢得了市场和优质的客户。之后您就斩获了一些荣誉,对吧? 高世贵:可以这么说吧,2007年多彩贵州两赛一会继续召开,我凭着自已精湛的技艺,设计并精心制作的产品在岑巩获二等奖、黔东南名匠、贵州省入围奖。在业务上我逐渐地使产品雕刻技艺多元化,打破了思州石硯传统上单一的龙凤系列产品,做出了自己独特的风格系列,并因此成为思州石硯雕刻技艺的领军人物之一。我始终认为,真正的艺术是不需要去迎合市场,如果靠低俗产品吸引眼球,那样虽然可以短期内获得市场效益,带来经济收益,但不是我所追求的。 但由于我对一些获奖内幕有了自己的看法,导致我在后来的几年对比赛拿奖就沒什么兴趣了。加上在比赛前父母都生病住院,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做精品。没有了机会拿大奖,我想只有认命吧。 紫竹:真不容易,这个年龄的人大多上有老下有小,有时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做点事业要靠非凡的努力与坚强的意志。 高世贵:对,随着父母的年龄逐渐增加,生病住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照顾父母一直是我一肩扛起,一年下来,积蓄所剩无几。直到2009年才买了一套商品房。本想父母在老家吃苦多年,接他们来县城安度晚年吧,没想到父母亲在2010、2011年相继去世,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紫竹:百善孝为先,您的所作所为相信大家都看得到。您今天的成就也是对他们在天之灵最大的慰藉。鉴于制砚行业的艰辛,你们期待获得一些什么样的支持呢?地方政府对这一块有什么扶持吗? 高世贵:希望更多有识之士关注我们的思州石砚。也希望政府多一些落到实处的扶持,脚踏实地为思州石硯做点事。就拿一个简单事例来说,就是“思州硯”注册商标,2003年“思州硯”被私人注册时,我们所有制硯人员反映到政府也无果。現在极大地影响了思州硯发展。现在政府决定要收回了,可惜为时已晚,不得不依靠打官司来解决。早在2007年“多彩贵州”两赛一会上,国家商标总局副局长就对我们说过:地方特产不能以私人名义注册,象端硯、歙硯那么大规模的砚台行业,从来没有私人把名字给注册了。而我们思州硯呢?唉。 如果今后能多开展一些活动,像“多彩贵州”两赛一会就很好,如果每年在我们岑巩县能开展几次招商引资活动,多吸引投资,让外界了解思州砚,让有识之士一起来开发我们的名牌产品,将思州砚的名声远播到全世界,这不是为后代造福、强国兴邦的事吗?衷心地期待为我们多搭建良缘,争取更多的发展契机。 紫竹:您对思州砚一定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不然也不会坚持了这么久。是什么支撑着您,让您坚信它终有被世界所公认并拥抱辉煌的一天呢? 高世贵:我对思州硯的理解是,它不仅是岑巩县的特色产品,还是整个贵州的一张文化名片,是具有深厚文化底韵和内涵的特色民间工艺产业。我们中国的文化源远流长,我深信思州硯的未来会大放光芒,市场还会死灰复燃。 紫竹:有您这样的有鸿鹄之志的本土艺人的坚持,思州砚的明天一定辉煌。未来几年,您对自己的事业有什么规划呢? 高世贵:眼前最需要的是有市场,有经济效益,有销售渠道,建一个真正属於自已的有一定规模的生产工厂,而我自己就静心做精品。从个人荣誉来说,一直努力,争取做大做强,展现自己的实力。寻找机会拿到国家顶尖级的制硯大师,这将是我一生的梦想!
紫竹:好的,祝愿您早日成功。也希望有更多的伯乐赏识您的抱负,愿意投资或者以各种形式加盟到您的事业中来。您应该感到欣慰,毕竟您的付出有了回报。外界对您的认可度越来越高,订单源源而来,客商络绎不绝,您已经享誉省内外了。听说您的产品还卖到了国外。走出国门,打开海外市场也是指日可待了。祝福您!也祝愿我们的古城思州因为如此璀璨的明珠而更加夺目,思州砚必将为中华砚石文化增添光彩并赢得世界的喝彩!感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