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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重庆市巴南区人民法院公开宣判一起黑社会性质组织案。对黑社会性质组织领导者邓强判处有期徒刑25年，对其余21名黑社会性质组织成员分别判处2年6个月至20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我们就想来看看，害了我儿子的人有什么样的下场！”庭审第三天，一对60多岁的老夫妇从四川远道而来，他们的儿子就是中了邓强组织的“套路收车”陷阱，被害得家庭破碎。 新车买了半年被强行收回 37岁的杨龙（化名）是贵州人，今年年初得知邓强等人被捕后，他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这下终于有人为我们出头了！出事的时候，微信朋友圈里的人和亲戚，都说这官司打不赢，要我去签了协议，可最后我只拿到了5000元钱。要知道，最先买车的首付和一年来的按揭，我就花了20多万啊！” 2017年年初，杨龙萌生了买辆货车跑运输的念头。他自己的一点积蓄，还有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钱，凑了10多万元。可要买一辆新的货车，这点钱就只够交首付。于是他四处打听，哪里的货车便宜一点。一个偶然的机会，杨龙得知，重庆有一家叫“重庆展亮机械制造有限公司”（下称展亮公司），除了制造货车货厢外，还有车辆销售的业务，而且这家公司卖出的货车，首付只需10万元。 2017年2月，杨龙来到位于巴南区的渝南汽车交易市场，在展亮公司销售人员的介绍下，他看上了一辆红岩杰狮货车。3月初，杨龙付了首付的10万元，按揭分18个月还清，每月还17600元，共计413800元。 本来约定2017年4月接车，但直到5月20日杨龙才拿到新车。接车时，销售人员丢了一堆合同让他签，杨龙刚拿到车，心里非常高兴，一来没有心思仔细阅读合同的具体条款，二来销售人员也催着他赶紧签字，并一直在他耳边提醒：“这些都是格式化的合同，没必要细看，签字就是了。”合同签完后，就全部被销售人员收走了。最后，杨龙的货车挂靠在了销售人员指定的一家运输公司——重庆君睿达汽车运输公司名下。 最初的半年，杨龙的货运生意还算不错，每个月都能按时缴纳按揭款。 2017年11月，杨龙的货车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按照保险理赔程序，赔偿款不会这么快到账，杨龙也只能找人借钱垫付，但当月的按揭款就没有了着落。“当时确实没有钱了，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找了……”最后杨龙打电话给展亮公司的财务人员沟通，对方答应当月的按揭款下个月一起还。 2017年12月18日，保险理赔的4.2万元赔付到账，杨龙打电话向公司确认，但对方始终说没有收到理赔款。这下杨龙着急了：因为第二个月的按揭款他也没钱支付了。 今年1月4日下午1点过，杨龙开着自己的大货车在贵州老家附近跑运输，在经过一处红绿灯时，道路右边有一个穿着反光背心，拿着停车标识牌的人示意杨龙靠边停车。“我开始以为是交管部门在路边设卡检查货车，可这些人有些奇怪，因为他们没有穿制服。”当杨龙停车，正准备拿证件时，有人拉开车门，强行把他从驾驶室里拽了出来。下车后，又有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夹着杨龙，把他往一辆路边的小轿车上拖。 “我以为遇到抢车的了！”就在杨龙准备大喊求救时，他听到轿车司机正在打电话，是在核实“没有还款”，并解释说是因为杨龙没有按时还购车的按揭款，“老板喊收车”。 “收车”第四天就被卖掉 “我只是两个月没有交按揭，就把我的车收走了……当时我看到他们车上还有电棍。”当日的情形，杨龙至今历历在目，现在说起来还觉得身体有些哆嗦。 杨龙说，他被几个人押上轿车后，车子一直开。马上就要回重庆主城时，在高速路收费站，几人将杨龙丢了下来，并给了100元车费让他自己回家。到家后，杨龙并没有报警，而是打电话向公司财务核实，这时财务人员才告诉他，之前保险理赔的钱已经到账，可此时车已被收走了。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杨龙和几个亲戚朋友来到主城，找到君睿达公司讨说法。此时，一直藏在幕后的老板邓强出面了。可邓强一开口，就先让杨龙支付4万元的收车费。“我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求能不能少交点。”邓强却一口咬定4万元不能少，还丢下狠话“随便你去告，都可以”。 杨龙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儿，他除了向亲戚朋友打听，还在朋友圈里求助，寻找解决办法。可得到的答复都是“打官司打不赢”。无奈之下，杨龙只好到处找人借钱，想把“收车费”还上，早点把货车要回来。 今年1月11日，杨龙又来找邓强交涉，邓强终于向他“摊牌”：“拿28万来，才能开走车！” “怎么要28万了？”杨龙当时就坐不住了，邓强则在一旁给他算账：4万元的收车费，5万元的保证金，还有该车剩下的贷款18.9万元，一共27.9万元。 当时，杨龙基本上已拿不出分文了，只能央求：“邓老板，有没有其他的办法？”邓强见杨龙已无力支付，假装着很难办的样子，给他指了一条路：“干脆你把车子卖给我，那28万我不要了，算上之前你给的首付和按揭，扣除一些费用，总共算下来……我还给你6万。” 杨龙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只能答应下来，签了协议，按了手印。当他去公司财务那里拿钱时，财务说账上没这么多钱了，只能先给他5000元，剩下的一个星期后再转账给他。可杨龙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剩下的那55000元。 事后杨龙才知道，该公司收走他的货车后，第二天就开始在朋友圈里叫卖。1月7日，也就是收走他的车的第四天，这辆仅开了半年的新车就以29.68万元的价格被人买走了。 杨龙事后算了一笔账：他为这新车交了10万元的首付款，还有半年多的按揭款，以及出车祸后垫付的赔偿，一共20多万元。可最后，他不仅没能要回车子，也只拿到了5000元“卖车钱”。 货车销售挂靠“一条龙”产业 从2016年开始，巴南警方发现，关于货车买卖的纠纷逐渐增多，在渝南汽车交易市场内的卡乐、胜丰、君睿达、强帮、万拓这5家汽车运输公司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经过调查，这5家汽车运输公司的股东、法人全是挂名，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均为邓强，公司人员都是同一批人，他们除了对受害人进行欺骗、恐吓外，更会组织手下人员对前来声讨维权的受害人进行殴打和暴力胁迫。至此，一个以邓强为组织者、领导者，钟贵艮、凌世荣为骨干人员，刘斌等人为积极参加者，周德平等人为一般参加者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浮出水面。 办案民警介绍，2010年，邓强在九龙坡区成立重庆攀鹏机械加工厂，2012年1月更名为重庆展亮机械制造有限公司，主要为货车制造货厢。 邓强有多年从事货车运输的经验。他知道，一辆新货车从出厂销售到进行运输，过程主要包括：车主从汽车销售公司购买新车，然后到货厢厂购买安装货厢，再找一家运输公司挂靠，最后办齐各种手续后，才能上路跑运输。在经营中，邓强发现成立运输公司，吸引车主挂靠，收取管理费，有利可图。于是邓强在2011年12月成立重庆卡乐汽车运输有限公司，开始从事挂靠业务。后因公司规模扩大，邓强又分别于2013年11月成立重庆胜丰汽车运输有限公司，于2015年3月成立重庆君睿达汽车运输有限公司和重庆强帮汽车运输有限公司，于2016年4月成立重庆万拓汽车运输有限公司。5家公司办公地点都位于巴南区九公里渝南汽车交易市场内。而邓强之前那家以制造货车货厢为主业的展亮公司，也将业务范围扩大至车辆销售。这样，邓强所掌握的6家公司就完成了从货车“销售—安装货厢—挂靠”一条龙产业。 2013年开始，邓强的运输公司规模逐渐扩大，挂靠车辆数稳步提高。2015年，部分挂靠车主出现拖欠费用现象，邓强委托他人从车主处收车，后索要拖欠费用。车主无法缴纳的，邓强就将车子变卖，将钱款据为己有。邓强发现，收车不仅可以获得大量利润，而且可以提供现金周转，若自己成立收车队，还可以控制收车成本，获得更多利益。2015年年底，邓强同钟贵艮协商，成立依附于公司的职业“收车队”，由钟贵艮自行招募收车人员，专门为公司收车。邓强按照收回的车辆数及收车距离的远近，支付报酬，并由钟贵艮分配给其他收车人员。 2016年年初，邓强为继续扩大经营，以重庆展亮机械制造有限公司的名义，在某区园区内建设车厢厂。该厂成立后。为获得周转资金，邓强一方面通过骗取银行贷款的手段临时周转，另一方面开始任意挪用车主缴纳的商业保险费用，而不为或少为车主购买商业保险。 因资金仍嫌不足，邓强开始通过收车后变卖或勒索的手段，获取大量现金。依附于公司的“收车队”，也从钟贵艮一个小组，逐渐扩大到以凌世荣等为首的数个小组。这几个小组直接听命于邓强，组织和支付报酬的方式同钟贵艮小组一样。 今年1月26日，巴南区公安分局以聚众斗殴罪，对邓强采取刑事拘留。3月3日，经检察机关批准，邓强被巴南区公安分局逮捕。后经公安机关缜密侦查，于4月18日以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对以邓强为首的该组织成员立案调查。 揭开货车买卖中的“黑色链条” 那么在这货车销售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套路”呢？ 办案民警介绍，从2016年年初，邓强安排的收车行为扩大化，逐渐形成了固定“套路”，并以收车变卖为主，所得款项多于公司应得费用的，也不再归还车主。 第一步，签订陷阱合同。邓强公司通过“低首付”的手段吸引车主从其处购车并挂靠。为给收车创造条件，从车主购车时起，邓强就刻意设置合同陷阱。 第二步，放任或制造条件让车主违约。 第三步，收车。公司财务人员定期将欠款车主名单交给邓强。邓强从中确定收车对象后，安排钟贵艮、凌世荣等人，从车主处收车。收车人员携带伸缩棒、电警棍等工具，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将车主拖拉下车，并将其押至自己驾驶的车辆上。 第四步，变卖或勒索。收车后，邓强以此为筹码，不仅要求车主缴纳拖欠的保险费等费用，还要求将按揭一次性全部还清（包括未到期部分），另外还勒索高额的收车费（留置费）、滞纳金、违约金等。邓强经常刻意不给车主协商处理的时间，快速销售，甚至有收车当天就销售的情况。 庭审四天，斩断“黑链” 经警方查明，以邓强为首的这个黑社会性质组织肆意实施寻衅滋事、敲诈勒索、聚众斗殴、合同诈骗等犯罪攫取巨额不法经济利益，并将获得的不法利益用于公司扩大规模以及人员开支。截至案发，该组织名下公司挂靠车辆已达1700余辆，成为重庆渝南汽车市场内规模较大的汽车运输企业。2016年和2017年，邓强通过收车模式获得的不法利益达两千余万元。 “在遭受了这样的‘套路收车’后，大部分受害人认为此事有合同在先，通过法律手段胜诉的机会不大，因此只能忍气吞声，不会报警。还有些受害人迫于邓强等人的威迫，也不会选择报警。因此最初选择报案的受害人，只是‘冰山一角’。”办案民警告诉记者，在他们办案过程中，进行了大量的走访取证工作，在邓强的运输公司挂靠的很多货车司机是外地人，其中许多受害人家庭条件困难，买货车跑运输是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两年以来，邓强将通过收车模式获得的不法利益，不仅用于自己公司的运营，也用于自己和组织成员的高消费，肆意挥霍。他们哪里会想到，这一个个“套路”的背后，却是一个个家庭的悲剧。 办案民警告诉记者，在法院对该组织为期4天的庭审中，最让他们记忆犹新的是庭审第三天，一对从四川来的60多岁的老夫妻。老人说，他们将家里的积蓄，以及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钱，凑了10多万元，准备给儿子买一辆货车跑运输。儿子在邓强的公司交了首付款，拿到了新车。但邓强将车主的部分首付款挪用，不及时交付上级经销商，上级经销商因此一直没有将车辆手续办齐，导致车主一直无法开车上路跑业务。两三个月后，邓强的“收车队”将新车收回，老两口的儿子这才发现遭遇了“套路”，可先前交的首付款已无法要回。民警探访这家人时发现，由于遭遇了这样的变故，老两口的儿子患上了抑郁症，妻子也和他离了婚。对于这样一个原本就清贫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记者了解到，该犯罪组织的收车行为涉及地域很广，以云贵川为主，包括全国多个省份，如今警方初步查明的受害车主就有上百人。因收车行为导致多起斗殴，严重侵害被害人的人身权利及社会秩序。因收车行为致使受害人蒙受巨额经济损失，收入来源被切断，家庭陷入困境。因设置的合同陷阱，导致受害人难以通过法律渠道维权。即使个别车主诉讼成功，但邓强拒不执行，采取“耗下去”的方式，拖垮受害人。 “这伙人平时在外穷凶极恶，对待前来‘扯皮’的车主也是没一个好脸！”在庭审现场，从事二手车经营的杨先生告诉记者，同样在渝南汽车市场内做生意，邓强经营的这几家运输公司，早已“臭名远扬”，欺诈、敲诈、恐吓事主，在外聚众斗殴，不遵守行业规定……搞得交易市场里乌烟瘴气，严重败坏了重庆市货车交易市场声誉，在汽车运输行业造成恶劣影响。 杨先生还告诉记者，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如今已深入人心，类似邓强这样的犯罪组织，早一天覆灭，就少一些车主受害，同时也还了整个汽车运输行业一个“清净”，还了人民群众一片安宁。司法机关依法对邓强团伙进行处罚，不但有力打击了涉黑涉恶犯罪，更稳定了人心，维护了平安，彰显了正义。杨先生希望政府进一步加大扫黑除恶力度，动员起全社会的力量，让黑恶势力无所遁形。 邓强团伙覆灭，长期存在于汽车运输行业，货车买卖中的这根“黑色链条”也被彻底斩断。（记者 谭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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