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做过好多期啦。”棉棉来自福建,每年都会在“遇建旅行”平台上,组织几批小伙伴,千里迢迢来成都和重庆“打卡”两地特色建筑,“不过今年有些遗憾,受疫情影响目前暂停发团。”5月初时棉棉透露,与一般观光旅行团不同,团队做的是“成渝建筑行”。在他们看来,重庆与成都,一个“3D魔幻主义”山城,一个“平原慢生活”锦城,孕育出来的建筑,仿佛太极阴阳两极,相互映衬,也为旅行增添不少色彩。 近年来,穿梭于成渝两城,主打“建筑游”的旅行团,吸引了不少建筑爱好者、高校学生、普通游客等参与其中。宽窄巷子、锦里、太古里、磁器口、洪崖洞、四川美术学院校园……大家在建筑专家的带领下,感受着两地建筑的巧思妙构,思考着建筑背后更为深刻的文化性格。 打卡必备,冲突之美 ﹃爬楼大熊猫﹄与﹃洪崖洞千与千寻﹄ 在成渝两地,不少当下建筑设计师或团队的新锐作品成为城市新地标。它们既符合现代审美,也与其周边环境形成较为鲜明的对比,这种冲突也带来了更为深层次的“城市文化内省”。 “在熊猫屁股下面等嘛。”这是不少成都人下班后默契的“约定暗号”。位于锦江区春熙路旁的IFS(成都国际金融中心),有一只“熊猫”总是没法爬上楼顶,后面两只爪子和屁股掉在半空中,前面两只爪子拼命拉住顶楼边缘。每到夜晚,华灯初上,它的屁股下面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 这只由国际著名建筑家Lawrence Argent(劳伦斯·爱勋)设计的大型户外熊猫艺术装置,如今依然在周围的建筑物中显得格外醒目。熊猫今年6周岁,身高有15米,体重13吨,名叫“I Am Here(我在这里)”,最初它只是为了庆祝商场开业被安排“爬楼”,后来因为大家都太喜欢它,所以一直“爬”到现在。它穿过红色球衣,吃过“四川火锅”,还接受过楼下其他“熊猫”雕塑的戒指求婚,和刘嘉玲、郭富城、倪妮等明星大腕留影,也从不拒绝每天排着队从各个角度与它合影的全国各地朋友。 3年前,熊猫的“爸爸”Lawrence Argent因病去世,但这位设计者说过的话,仍令不少建筑爱好者难忘:“I Am Here具双重含义,我不只透过装置让我们思考自身的存在,也对城市发展繁荣进行反思,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在商业发展的同时,关爱像熊猫一样与我们同在一个地球的珍贵生灵。” 现代“网红”建筑,常常以一种脱离于“背景”的方式,赫然存在于城市中,形成独树一帜的景色。重庆洪崖洞的背面,是一排排形态各异、有着简约流畅线条的现代大厦。唯独洪崖洞片区,新修的仿古建筑保留了传统吊脚楼形式,面朝嘉陵江,就势而建,南高北低落差近75米,横向绵延约80米。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在夜晚点灯以后,金黄璀璨,十分夺目,与经典动漫《千与千寻》里的房屋场景高度相似,这种现实空间与动漫空间交叠的奇妙感,让洪崖洞近年来在网络走红,受到不少年轻人喜爱。 “其实吊脚楼设计,一方面有利于建筑远离地面,应对雨雾多、潮湿闷热的气候;另一方面也是重庆多斜坡的地形,建筑所采取的一种存在之道。”重庆师范大学教授邓晓说道。 看似浪漫具有“二次元”感的吊脚楼,其实反映着重庆建筑在气候与地形之间的周旋。有业内人士评价,这种看似用传统手法修建的新式建筑,也是一种文化的回归,它提醒着人们“城市化”进程中,回望遥远故乡的美丽与智慧。 古色民居,老巷小街 宽窄巷子与磁器口﹃摆龙门阵﹄ 千百年来,地形、气候、社会文化让成渝形成了不同的城市骨架,而富有各自特色的本土民居,又为这个大框架里注入一个个有血有肉有个性的建筑因子。 宽窄巷子和磁器口,是典型的民居代表。 宽窄巷子位于成都平原曾经被称为“满城”的区域,目前均为青色砖瓦的仿古四合院落,这也是成都少有遗留下来的较成规模的清朝古街道。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清朝派3000多位官兵平息准噶尔之乱后,选留千余兵丁永留成都,并修建了“城中城”——满城。后来清朝覆灭后,满城不再是旗人子弟专属区域,普通老百姓也能前往。 据巴蜀文化学者袁庭栋分析,正是之后这种长期的平民性,使得宽窄巷子在改革开放初期,都依然难得地基本保持着在清代至民国时期的民居建筑风格。 宽窄巷子的建筑,在布局上既有北方四合院的规整,是北方胡同在南方的孤本,同时也有川西民居的精巧轻盈。最终也从“胡同”更名为“巷子”。 同为特色民居的“小重庆”磁器口,宋代因水而生,清代以来受瓷器商业因素影响而兴。磁器口有两条主要街道,磁正街和横街。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李和平,曾在《论山地传统聚居环境的特色与保护》中论述,磁器口40余条街巷垂直于这两条主干道发展,整个街区随地形布局灵活。从具体建筑来看,磁器口建筑又非常善于“自由生长”,山地台式建筑是其中的代表。“量其广狭,随曲合方”,没有固定的格局和定式,建筑上部空间的自由扩展乃采用“占天不占地”的手法,尽量缩小建筑的基底面积,上部建筑尽量向四周伸展,以争取更多的使用空间,常用的形式有12种之多,如悬挑、吊脚、横跨、附崖等等。 两种迥然不同的建筑环境里,都少不了“茶文化”。宽窄巷子少不了铺满藤椅的茶馆,而磁器口因势而建了老茶楼。不变的是,两地老百姓在天热时,总爱抿一口茶,摇着大蒲扇,或者一群街坊邻居在房屋的天井下,闲话家常,摆龙门阵。这些也是成渝民居走街串巷里,最令人动容的“平民烟火气”。 寻根问祖,融合交响 移民会馆留存城市历史记忆 有的成渝建筑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还有一类成渝移民会馆建筑,它们以更柔和低调的方式,融入与城市生活的互动中,内嵌在成渝的历史、地理及文化里。 “九宫八庙”,常被人们用来形容城镇建筑会馆祠庙之多。明末清初,受“湖广填四川”移民潮影响,代表移民文化特色的会馆建筑,大量分布在成渝两地的广大城镇与乡场,是成渝两地寻根问祖的标本。 浩浩荡荡的移民来到历史上的大四川。他们来到重庆,把湖广会馆建筑群紧凑地安置在东水门城墙一带的临江坡地,反映山地城镇的码头文化特色。而到了成都,会馆则多位于街头巷尾的重要节点,比如成都洛带古镇,呈“一街七巷子”格局,广东、江西、湖广、川北四大客家会馆,客家博物馆和客家公园都坐落其中。 会馆建筑构造为结社聚会功能服务。在成渝两地,会馆与戏楼庭院组合,主人迎接各地宾客,老百姓节庆赶场,让这里形成一个充满活力的公共空间。比如在重庆湖广会馆齐安公所,“楼中戏台架空,楼下看厅品戏。”在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张兴国看来,这些会馆非常善于运用“高差”,看厅与大殿、大门连通后形成更大的空间,构成了视觉观感最佳的观演场所。 在如今的成渝双城里,能见到广东、湖南、陕西、福建客家等地的移民会馆,有的在市中心太古里,渝中区东水门长江边,有的在洛带、黄龙溪、平乐、涞滩等古镇,来自全国各地的生意人在此交流,衍生出风格杂糅的会馆、教堂、民居等建筑。但它们也告诉成渝人,大家曾有过的一段共同的历史记忆。 张兴国认为,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会馆也逐渐超越了单一的同乡范畴,已经演变成特定地域经济与社会文化的交流场所。“会馆在时人心目中不仅仅是一个同乡联谊组织,还是同籍移民的信仰,也有着不少纪念性质。” 建筑背后,个性鲜明 重庆更有空间感,成都更有时间感 废旧的工业厂房改造建筑,凝望着火红的革命年代;川西林盘文化建筑凝结着“天府之国”的田园神韵;还有罗中立、刘家琨、王亥等著名艺术家的代表建筑。成渝建筑能说的还有太多太多,但最终在建筑背后,都是成渝人对生活充满的热情。 深耕建筑垂直领域的“一筑一事”团队,他们的原创最新书籍《一筑一事城市指南·重庆》最近在各大书店上架,此前这个系列也包括成都篇。在团队创始人王牧之看来,成渝两座兄弟城市,一个是平原城市,一个是山地城市,一个呈环状发展,一个呈带状延伸,一个可以遥望雪山,一个可以对视长江。“我认为从城市规划、建筑设计以及生活方式等层面来比较观察两座城市,会得到很多有趣的知识和洞见。” 单就建筑的最直观感受来说,重庆的建筑主要是竖向的、向上生长的,在重庆观察建筑脖子更累。相比而言,成都平原上的建筑,可能不会带来太多震撼的视觉冲击,但深入街巷肌理中,体会的是寻常间的非凡。换句话说,重庆的建筑更加立体,成都的建筑更加平和。 一筑一事曾出品的城市读本中提到:从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的新旧楼宇,到轻轨“穿堂而过”的住宅楼、以“3D立体”方式排布的高架路……人们关于重庆的今日印象,已经从古老的山城、江城,升级成现实版的“纪念碑谷”,让导航失灵的“异度空间”,数不清有多少层的“8D城市”……你一眼可以观察到的信息量更多。而成都是典型的平原城市,没有特别多的高耸且密集的建筑群,建筑总体上也可以说“平”,就像成都的生活一样,平静、恬淡、休闲。这里的建筑似乎有了更多时间而变得愈加精致,于是你需要在它东南西北的街巷中行走更长的时间,才能品味这座城市的建筑全貌和细节。“重庆更有空间感,成都更有时间感。” 这种感受从照片里也能找到更生动的共鸣。成都摄影师朱映辉被网友称为朱毁毁,两年前,他和重庆摄影师韩松互拍对方的城市。照片刊出后,又不出意外地收获了“10万加”。他和韩松几乎拍完了重庆所有的典型地标建筑,也抓拍了不少日常生活场景。两人拿最后的照片对比发现其中的意趣:爬坡上坎的棒棒军在休息,采耳师带着工具给人采耳,这是“两种文化”沉淀出来的职业。成都嬢嬢爱穿花的,重庆嬢嬢爱穿红的。火锅串串成渝人都爱吃,还都喜欢在阳台上种菜。成渝人都迷信“苍蝇馆子”,觉得市井是一个褒义词。 王牧之说,自然、城市与建筑形态的不同,也能带来生活方式的差异,我们常用安逸、休闲来形容成都人,用霸道、火辣来形容重庆人,但我们都相信,两座城市的人都对生活充满热情,都有彻夜翻腾的火锅。(四川日报记者 李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