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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填平公平鸿沟,从“山村幼儿园”开始

2016-11-25 09:31 新华每日电讯12版

▲李良子山村幼儿园的孩子们正在玩小吃一条街的游戏。

 

     深秋的陇东,已经非常寒冷。午后院子里的阳光带着余温,洒在6岁小男孩庞利豪冒着热气的脸上,他和小朋友们正在老师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玩着“运水”的游戏。

  这是他们生活中常见的场景:地上依次摆放着一些用易拉罐捆扎成的“石桩”,孩子们争先恐后推着手里的“水车”,一个用废旧水桶制成的滚筒玩具,踏着“石桩”来来回回忙碌着……不远处,母亲高彩霞望着儿子开心的样子,跟着笑了。

  “老师把娃带得特别好,我们在家门口就可以接受和城里孩子一样的教育。”今年30岁的高彩霞是甘肃省华池县悦乐镇新堡村村民,曾在华池县城打工多年。她说,两年前,她的儿子像大多数留守孩子一样,只能跟着爷爷奶奶到地里玩耍,家里条件好的才会被送到30公里外的县城幼儿园或七八公里远的悦乐镇中心幼儿园。

 

干预晚一年,就会影响几百万儿童的成长

 

  高彩霞说的“家门口”的幼儿园,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开展“贫困地区儿童早期发展”研究的一个项目,主要针对的人群是中国最贫困的20%儿童,目标是让这些孩子就地接受免费的学前教育。目前全国已有8个省(区)在贫困地区推广“山村幼儿园”模式,自2009年以来,累计为近15万名农村幼儿提供了早期教育。“山村幼儿园”经验也为国际反贫困与儿童早期发展研究提供了样本。2014年启动的华池县试点,是其中一个项目。

  教室里,几个孩子在插件玩具堆里搭建着各种造型,一些孩子拿着彩笔,正在石头上进行绘画创作,还有一组孩子在制作水果拼盘。当一个孩子将画好的“机器猫”递到武凤玲老师面前时,这个只有25岁的年轻志愿者哈哈笑了,“孩子们真的太有创意了,我们只是告诉他方法,没想到他们这么棒!”

  一旁的家长庞家懿指着儿子庞博龙手里刚刚完成的水果拼盘说,“他现在特别喜欢玩这个,回家就要给我们做,饭前还会提醒家里人去洗手。”儿子一年前从悦乐镇中心幼儿园回到“家门口”的山村幼儿园,庞家懿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什么都是免费的,保育费、午餐、寝具全免。教室里还装了空调,老师们的素质都很高。”

  庞家懿在距离华池县200多公里外的陕北志丹县油气田“给人开车”,月收入四五千元,一个月只能回家几天。之前儿子在离村几公里外的悦乐镇中心幼儿园,让他没少操心,“那时候老婆和孩子在镇上租房子”,加上幼儿园的各种费用,一个月的支出对于贫困地区的农村家庭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贫困、虐待、单亲、留守、照料者受教育水平低、营养不良等风险因子有累加的影响。孩子面对的风险因子越多,发育延迟的可能性就越大。”近日,在第五届反贫困与儿童发展国际研讨会上,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儿童发展中心主任、哈佛大学儿童发展中心高级顾问杨一鸣大声疾呼,在中国中西部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许许多多儿童,因为教育和营养等缺乏,处于高风险中。

  “如果对贫困地区这一代不做干预,我们将来会面临严重的问题,社会差距、社会鸿沟会不断扩大。”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卢迈提醒,“而干预政策晚一年,就意味着有几百万儿童,错过他们的最佳干预期,对其大脑发育、认知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很多在外务工人员专程带孩子返乡入园

 

  2014年对于36岁的高巧丽来说意义非凡,通过华池县教育局的一系列考试,她获得了一个新的工作——“山村幼儿园”志愿者老师。而之前她在华池县山庄乡中心小学当了14年的代课老师,毕业于甘肃省庆阳师范学校的高巧丽,教了很多年的六年级数学课。2014年,作为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开展“贫困地区儿童早期发展”研究的试点项目之一,山庄乡尚湾“山村幼儿园”在山庄乡中心小学尚湾教学点建成。很快便吸纳了山湾村附近3-6岁的儿童30多名,高巧丽和另外一名志愿者负责这些孩子日常的学习生活。

  在尚湾“山村幼儿园”记者看到,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伴着当地的民歌乐曲,正在玩着“小场院”的游戏。山庄乡地处传统农业耕种区,孩子们耳濡目染的生活场景被老师们设置到幼儿园的游戏中。“他们特别爱玩,玩起来就停不下来。”高巧丽指着正在卖力用小石磨碾磨荞麦的小男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涛!”

  “喜欢这个游戏吗?” 

  “喜欢。”

  “为什么呀?”

  “可以和小朋友一起玩。”

  说话间,白涛已经将磨好的荞麦用簸箕倒进了端着筛箩的小女孩手里,等白涛倒完,小女孩娴熟的左右晃动着,伴着细面纷纷落下,又将分离出的荞麦皮倒入另一个簸箕里,然后与其他小伙伴一起将面粉装入小粮袋里。

  孩子们认真的样子,惹得围观的人们忍不住也想试试。高巧丽笑着说,教具大部分都是她和另一名老师动手制作的,有些是在农具店里特意定做的“迷你”型,“这个游戏特别好,它来源于生活,孩子们在游戏中增强了动手能力,培养了团队合作意识。”

  教室里,一些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用玉米大豆等当地特产制作拼画。谢雪琴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当记者要给她照相时,她放下手里的豆子摆了个“剪刀手”的姿势。

  “谁送你来幼儿园的?”

  “爸爸妈妈。”

  “他们现在呢?”

  “掰玉米去了。”

  高巧丽说,这里家家都种玉米,现在还是农忙季节,“以前村里没有幼儿园时,他们就会跟着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去地里。”

  在远处葱郁山湾的映衬下,尚湾山村幼儿园里绿色的塑胶草坪、崭新的大型滑梯、动物转盘、秋千等幼儿活动器材显得格外鲜亮耀眼。教室里除了漂亮的桌椅板凳、墙上的卡通贴画、小黑板边的液晶电视,一旁还悬挂着孩子们每天学习的科目日程,以及出勤、晨检、消毒等幼儿园规范流程。

  午睡休息室里,绿色小花被和橙黄色的小木床干净整洁,每间教室里都配有空调、饮水机。明亮的厨房里设备一应俱全,消毒柜里摆放着孩子们的小餐具。

  “这里的孩子真的太幸福了,有地方住,有营养餐。条件太好了,许多设备是我们中心幼儿园都不敢比的。”郭红梅是华池县第二幼儿园的园长,尚湾“山村幼儿园”是他们定点帮扶对象,要负责帮助培训“山村幼儿园”的老师,每名老师每年不少于一学期的“山村幼儿园”交流教学,“志愿者老师也要到我们幼儿园去工作至少一学期,这样更有利于提高山村幼儿园的整体教学水平。”

  郭红梅告诉记者,尚湾“山村幼儿园”2014年建园时,3-6岁的幼儿只有几名,如今经过两年的发展,人数已达80多人。很多在外务工人员专程带孩子返乡入园,城中心幼儿园人数也趋于减少。“如今农村许多家庭越来越重视孩子的教育,有条件的都会把孩子送进县城幼儿园,大人一般会选择在县城打工陪读。除了增加家庭经济负担外,更造成了很多新的不稳定因素。”

 

“山村幼儿园”给自己带来机会和成长

 

  武凤玲还记得两年前刚到悦乐镇新堡“山村幼儿园”时的情景,“刚毕业没多久,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在参加了华池县教育局以及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举办的多次培训后,武凤玲觉得自信多了。“如今我们与中心园以及骨干教师的交流非常频繁,寒暑假县上也会举办职业技能培训。” 

  说话间,眨着大眼睛的小男孩主动跑来给记者展示自己最新的作品,“看,巴巴拉小魔仙的扇子!”这是用几根雪糕棒和一张折纸制作的小玩具,但可以看出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想法和智慧。

  “他们现在兴趣特别广泛,任何废旧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宝贝。”武凤玲说,他们不仅会用萝卜、黄瓜拼出美丽的图案,还会用小剪刀剪出许多漂亮的剪纸,还有十字绣、小荷包等,“我们在教学中特意增加了民间艺术以及具有乡村特色的农家文化,孩子们在娱乐中学到了很多。”武凤玲介绍,在“过家家”等游戏环节中,孩子们用水果蔬菜制作的拼盘,用泥巴捏出了农家小吃,培养了孩子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华池县“山村幼儿园”除了按照项目主办方提出的科学理念指导教学外,更多结合当地人文特点,将华池革命老区的红色文化、农耕文化融合到特色办园中。在林镇乡东华池“山村幼儿园”,记者见识了孩子们在嘹亮的军歌声中开展的“运军粮”“地道战”游戏项目,也领略了五蛟镇李良子“山村幼儿园”开展的民俗文化“舞龙”“扭秧歌”,孩子们在活动中通过情景表演,了解传承当地文化风俗。

  “山村幼儿园”的孩子们一般早晨被家长送到学校,中午在学校享用一顿营养午餐,晚上回家。悦乐镇新堡“山村幼儿园”有4名志愿者老师,他们大多数来自悦乐镇,尽管家就在几公里外,但志愿者们被要求住校管理,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休息。“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制作教具,填写管理册等,挺忙活的。”武凤玲咯咯地笑着。

  “这么忙活,收入怎么样?”记者问。

  “1500元是基金会支付我们的工资,还有‘营养片’项目有200元的补贴,1700块。比在外面打工肯定要少一些,但是很踏实也挺充实。”武凤玲回答。“营养片”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另一个同期进行的项目,旨在为3-6岁在园儿童进行营养干预。

  对于这点公益性工资,高巧丽倒是很知足,“其实比起我当代课老师要多很多了,那会一个月只有850元。”看到县里和基金会非常重视“山村幼儿园”项目,很多待遇也在不断改善中,高巧丽觉得这给自己未来成为一名正式的幼儿老师带来了希望,“真的很感谢这个项目,给了我机会和平台。”

 

通过发展教育脱贫,必须从娃娃抓起

 

  “许多人都在享受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成果,但在中国贫困农村,很多儿童正在错过他们人生的发展机会。”不久前,在由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主办的第五届反贫困与儿童发展国际研讨会上,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卢迈强调,“我们说要公平,大学里要多招农村学生,但这方面的差距从孩子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与合作伙伴2016年以中国儿童能力指数测度的中国3-5岁儿童发展水平数据显示,云南寻甸县儿童发展指数得分仅为上海市的45%。最大的差异来自于社交情绪部分:寻甸孩子得分仅为上海市的36%。也就是说,云南省寻甸县5岁儿童的发展水平相当于上海市3岁儿童。

  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研究员王蓉、宋映泉2014年对五县农村幼儿园与县城幼儿园儿童发展差异的分析显示,农村孩子在认知、语言、阅读、体重方面,与县城孩子分别相差0.68、0.42、0.79和0.51个标准差。“这个差异是很大的。”宋映泉在会上表示。

  据介绍,目前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协同地方政府,已在全国8省12县建立了1100多所“山村幼儿园”。项目评估显示,“山村幼儿园”的孩子在认知能力、语言能力等方面得到显著提升。

  按照计划,2017年,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华池县“山村幼儿园”试点项目到期结束,全县71所“山村幼儿园”将全部由地方政府全面接手管理。“在基金会的帮助下,我们拥有了一支成熟的幼教队伍,解决了群众就近入园问题。这么好的项目,我们不能因为时间到期而搁置起来。”作为华池县主管教育的常务副县长,个头高大的西北汉子刘海宁表示,华池县将与甘肃省相关部门把“这个项目的接续工作做好。”未来志愿者将按照目前公益性岗位继续保留,并将他们的各种福利待遇逐渐纳入“乡村教师”范畴,收入稳步增长,“真正做到让华池农村孩子不出村就能免费享受到与城里孩子一样的教育。”

  近些年来,中国政府已经将视线投向儿童早期发展,并出台了《国家贫困地区儿童发展规划(2014-2020年)》等纲领性文件。“通过发展教育实现贫困人口稳定脱贫,必须从儿童发展抓起。”论坛上,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韩俊表示。

  不过,仍有大量工作需要落地。卢迈说,要实现普及学前教育、学前三年毛入园率达到90%的目标,必须让幼儿园进村,在8万个贫困村设立“山村幼儿园”,卢迈建议,“应在中央层面成立妇女儿童工作领导小组,协调统筹资源,推动儿童早期发展项目真正落地。”

  斜阳余晖下,五蛟镇李良子“山村幼儿园”的“李良子小吃一条街”里热闹非凡,孩子们正在热火朝天地玩着叫卖游戏,“肉夹馍、小笼包、炒鸡蛋、羊肉串,花一样的钱,吃最好的饭。”一个胖乎乎的小家伙手拿纸板做的菜刀在“操作台”前一口气吆喝了一大段。“七彩牛肉面”“风味小吃”的小摊前挤满了小朋友,在孩子们生动的模拟讨价还价中,你明白了这种食品的特色做法,他认识了一元和五角。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样子,围观的村民都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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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中国乡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