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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练过后，李海像往常一样，赶到一家售卖理疗仪等保健器材的营销中心听课。彼时，营销中心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内，已经坐下了20多名老年人。中新网记者走访发现，像这样的保健品营销中心，多散落于偏僻的街道上、社区的民房里。
据统计，截至去年年底，我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已达2.41亿。其中，相当一部分老人过着独居或没有子女陪伴的生活。孤独，没有方向感，让很多空虚的老人产生了各种依赖，不断地陷入不良商贩精心设计的圈套中。对此，社会学者彭秀良表示，关爱老年人的生活环境，是一个社会不可回避的话题，子女多关心、陪伴老人，社区多组织老年活动，弥补老人的空虚状态，司法部门加大对非法销售的打击力度，才能从根本上改变老年人被骗的现状。 “投其所好”的晚年 石家庄离休老干部李存近日又获得了“世界级”大奖。这回的名头着实不小，叫做“世界华人杰出书画艺术家”。然而，想要获得这个荣誉，李存需要准备简历以及提供书法作品，然后将2688元人民币汇入指定账户。不久，他将获得“组委会”颁发的荣誉奖杯以及一本与齐白石、傅抱石、启功等著名艺术家并列印刷的作品集，且翻开封面就有李大爷的照片以及他的艺术生涯简介。 像这样的“荣誉”，自李存离休以来，已经获得过几十次。 今年89岁的李存，一生粗茶淡饭，生活简朴，没有不良嗜好。工作时期的一身中山装穿了数十年，里面打满了补丁。 李存可以说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的一批律师，后又从事司法工作，并担任主要领导。自上世纪80年代末离休以来，他全身心投入到书法艺术上来，并在石家庄老干部圈内小有名气。 李存的儿女告诉记者，自从老先生投身书法艺术后，各类征稿评选信件便如雪花般寄到家中。从一开始需要掏几十元到现在需要掏几千元，老先生对此乐此不疲。数十年获得数十项挂着“全国”、“中华”、“世界”级别的荣誉，家中挂满了奖状与奖牌奖杯。 “他被骗了一辈子。”女儿李女士直言不讳。道理没少讲，邮寄的地址很多都是一样，只是换了个名头，这样的山寨组织、山寨奖项其实就是为了骗老干部的钱。 在李存忙着获奖的时候，石家庄的退休干部赵为民也在别人为自己精心编织的财富梦上越走越远。 赵为民能歌善舞，爱好广泛，退休以后被拉入各种退休干部群中。群里经常组织爬山、旅游、唱歌、喝茶等活动，赵为民经常参加。 然而，不久后家人发现，赵为民每次参加完活动后，都能拿回一些小礼品、小传单之类，而赵为民也从之前的健康、养老话题变成满口的投资、增值话题。 家人随后发现，赵为民所在的群里不光是退休老年人，还有一些与他们年纪差距很大的人，这些人不仅请老年人游玩，送老人们礼品，还对他们描绘出一个又一个天上掉馅饼的故事。 “前几天，又有人向父亲介绍了一个不知名的电商平台，称存五万送五万，买家用电器非常合适。我查询后才知道，这个平台的标价比正常渠道高出一截儿，实际购买的产品并不值五万。”赵为民的儿子告诉记者。 热衷“保健商品”的老人们 装修简陋的偏僻商铺或居民楼民房内，墙壁上张贴几张保健品宣传条幅，一个电子黑板或白板前，摆放着十几个至几十个不等的板凳，角落里再堆积上一些大米、白面、鸡蛋等形式各异的赠品，一家某品牌保健品的营销中心就“开张”了，顾客们是来自附近居住的平均年龄60岁以上的老年人。 中新网记者调查发现，这些前往保健品营销中心“听课”的老年人或是身体抱恙，渴望保健、治未病；或是贪图便宜，想以低价购买高价物品；亦或是单纯的寂寞，只想找一个能和同龄人接触沟通的场所。 在一家推销某品牌口服液的保健品营销中心听课已经半个多月的张建芬，近几天来一直被营销员单独“谈话”，原因是听课的20多名老人中，就她到现在一份保健品都没有购买过，“再不买，他们就不让我来听课了”。 今年67岁的张建芬，老伴去世多年，孙子暑期开学读初一，不需要她再接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无所事事。”张建芬说，直到半个月前，和她一同晨练的朋友介绍她到这家保健品营销中心。 张建芬告诉记者，她并不富裕，也知道这些保健品大多都没有效果，但让她坚持听课的原因，是能和众多的同龄人在一起，“如果现在再让我回到那个冰冷的屋子里，一天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宁可花钱在这里。” 纠结了一晚后，张建芬从积蓄里拿出了2000元钱，登上三轮车奔向小区内的那家营销中心。这是购买一份保健品的最低数额。 记者采访中发现，在营销中心听课的众多老人中，像张建芬这样理智的人并不多。69岁的李海就是众多听课的老人中极具典型的代表。 李海有退休金，子女工作也不错，老伴去深圳的女儿家帮忙带外孙女已有半年，独居在家的他以前经常和同龄的老人们在小区下象棋。“大概两个月前，有个年轻人给我们发传单，说是到旁边的保健中心听养生课，就能免费领取鸡蛋，听够15个课时就可以免费获得颈部康复仪一台。” 带着几分怀疑，他们收起了棋盘，如同小学生一般，每天按时听课。李海胆固醇高，平日不吃鸡蛋，但免费获得的东西，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如今，老人的厨房里鸡蛋已经积攒了百余枚。和鸡蛋一同积攒下来的，还有颈部康复仪、电疗毯、按摩椅和数十盒各种品牌的保健食品。 李海告诉记者，这些理疗仪和保健品，都是他两个月间的听课所得。“外面市场上想把这些买下来，没个四五万你都甭想！这还是小孙照顾我们，给我们从内部渠道拿回来的，一共才一万多点。”李海口中的小孙，是一名营销员。 李海说，他趁着营销中心搞活动，把明年的保健食品都买了下来。 在石家庄市一个农贸市场内，有一家面积不过20平方米的小店，墙面上挂着写有灵芝、西洋参的红色条幅，壁橱上摆放着不同包装的产品，角落里则是几桶食用调和油和一些5斤装的面粉。 狭长的房间内，一名小伙子站在电子屏幕前讲解，屏幕上显示着肾阴虚的症状特征，20多名老人坐在台下的塑料板凳上，听得专注。 小伙子讲解一段后，开始进入提问环节。“好，刚才我给大家讲解的，是肾阴虚的具体症状特征。那么，肾阴虚究竟有哪些症状呢？我要考考大家，看看大家对知识点的掌握——那位举手的张阿姨，你来回答。” 接下来的互动场景，这些平均年龄60岁以上的老人们配合着营销员谈症状、谈感受，一时间，气氛热烈而融洽。 专家教你如何防骗 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副局长陈士渠告诉中新网记者，今年上半年，有机构发布了一份针对中老年人的网络调查报告，数据显示参与调研的中老年人遭遇到最多的诈骗类型就是保健品诈骗。 陈士渠称，我国批准了27种保健食品功能范围，但从这27项功能来看，一般是辅助、改善、调解、促进，绝不能直接起治疗作用，虚假的保健品或者养生品除了骗取中老年人的钱财以外，最可怕的是会传递错误的养生观念，有时候延误病情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陈士渠分析说，老年人之所以容易陷入保健品营销骗局主要有四个方面原因：一是社会发展太快，老年人的知识、信息结构跟不上社会的发展，而且骗子的诈骗形式专业化，有固定“话术剧本”，擅长取得中老年的信任，让老人上当受骗。二是部分老年人退休或下岗后经济状况不够稳定，常期望能有机会意外致富，因此容易上假广告和推销商的当，损失钱财。三是随着身体各项机能逐渐衰退，病痛增多，老年人对晚年生活的不确定感以及对死亡的恐惧感会增强，一些骗子就利用部分老年人的心理，打着祛病强身、偏方有奇效等幌子进行诈骗。四是人到了晚年，就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怀，而一旦跟家人、亲戚的亲密联系不足，面对陌生人递过来的“关爱”橄榄枝，老年人很难设防，被欺骗很容易。 陈士渠表示，诈骗一直是侵害公民个人财产的毒瘤，而且诈骗团伙越来越专业，分工细致，有人专门负责收集和贩卖民众的信息，卖给实施诈骗的人。这些人在获得公民个人信息之后就能有针对性地实施骗术。 对于如何避免保健品诈骗，陈士渠表示，首先老年人要打消“花小钱赚大钱”“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念头；其次是老人自己拿不定购买主意时，可以找儿女征求意见；第三是生病要到正规的医院去看，买药要到正规的药店去买，不要轻信所谓的包治百病的“神药”；最后不要相信陌生人对你无缘无故的小恩小惠，不要相信有人说自己被治疗好了的说辞，也不要觉得拿了小恩小惠就一定要购买产品。 对此，社会学者彭秀良也表示，面对花样繁多的销售骗局，单单依靠老人自身根本无法防范。在日常生活中，子女的关爱、陪伴是第一位的。其次，社区组织也应当担负起自己的职责，多组织老年活动，弥补老人脱离工作后的空虚状态。(肖光明 王天译 张帆) |
